2007/12/23

美輪山一日



「…… 美輪山的西側山麓保留一大片原始樟樹林,在全臺灣中低海拔的山腰是非常難得的景觀,因此雖然由寶來到二集團有一條產業道路可至美輪山山頂附近,但是還是強烈建議由不老溫泉區步行上山,如此才可欣賞到臺灣最優美的中海拔原始樟樹林相。………」

又是忙了好一陣子,難得空出一個週末,匆惶失措底想念著爬山這件事。忖度該往哪裡走時,在網路上讀了這樣的一段文字,所以決定前往一探究竟。

對樟樹一直有種奇特的好感,或許是喜歡其特殊的氣味與和這塊土地的歴史連結( 記得在南部的許多次郊山經驗中,若走的是古道,或日治時代的警備道,總會遇到過去遺留下來的,所謂「樟腦寮」的地基遺址。地上物,自然是隨著時代的演進而隳壞至盪然無存,只能自己發思古之幽情的憑悼一番。)也或許,覺得樟木是臺灣本土樹種中,樹型極為優美的一類,所以想像漫步在樟木林裡,應該是種怎樣的愉快感覺。

天氣好極,是有藍色天空與白雲的日子,看來山區的空氣是比平地要乾淨得多。山徑的開始,沿著一條通往私人茶園的產業道路而行,雖為產業道路,但全線僅有很少的比例鋪有水泥路面,踩在泥土與碎石混合的山徑上, 一路密林遮陰,隨著高度的緩坡爬昇,可以遠眺寶來溫泉區與荖濃溪,和更遠處的層層疊疊中央山脈,涼風徐徐,很是愉悅。

或許不是座熱門的郊山,沿途沒遇到幾個登山客。

行至茶園區,茶園本身沒啥看頭,倒是在一旁的一片梅樹,竟白燦燦的開滿枝頭,濃郁的花香撲鼻而來,襯著藍天做背景抬頭賞梅,真是美極。邊休息,邊浸淫於梅樹花海的景緻,一邊倒也納悶,樟樹林呢?走了近一個鐘頭,並未看見樟樹幾棵。




找到正式的登山口,離開產業道路,開始真正的登山小徑,原來,樟樹在此才真蓊蓊鬱鬱的蔚然成林,不是純林,許多樹種雜生,因而可以證明為真正的原始林,沒有人工「整理」過的單一整齊。陽光透過綠色的葉隙灑下,因為處於向陽面,所以林間沒有水氣充滿的感覺,但也不致於太過朗闊,不過是山徑由此開始變得相對陡峻,相當耗腳力,不太能享受徐徐林間行的雅致。

一鼓作氣走上三角點,早有一群年長山友在此野炊用罷午餐。我向來是睡飽才出發的晚起型爬山,為省時間,總在前往目的地的沿途,便採買備好簡單即食餐點,隨處野餐,動鍋動爐的郊山方式,總是與我絕緣。山友熱情和我招呼,並且主動提起要幫忙拍登頂照,並拿出預先備好的,寫有山名和登頂日期的標牌借我手持入鏡,今日以前,還真是從沒那麼認真且「正式」的拍過登頂照呢。接著他們熱情與我攀談,最後還強烈推薦高雄市某家戶外用品行總是有削價商品(還要我把手機拿出來記下店家的電話號碼),直至我開始「擔心」該不會這段在山頂小憩的時間,都將在陪他們熱鬧的聊天中度過,而不得片刻安閒時,終於有人開始收拾背包準備離去。頃刻間,山頭變得安靜,只剩滿山鳥囀,和因為高度而變得冷涼的微風,坐臥樹下,舒坦。

下山,到停車處的溫泉區,找到雜貨店補充飲水,坐在店門口,和邀我坐下休息的老闆娘閒聊,老闆娘似乎認得每位路過的鄰人,不住的打招呼。約莫六十開外年紀的老闆娘告訴我,二十年前,她曾經走和我今日同樣的山徑,到山裡從事採桂竹筍的工作,工作結束後,便再也沒上去過,山中歲月長呵。

找了一家溫泉旅店泡湯,旅店的戶外湯池,舉頭便可望見整片的山頭,夕陽的暖橘色映照,一天郊山,結束在溫泉池畔的向晚山色中,正好。

2007/11/29

無人知曉的秋日游池


回了一趟老家。

原本期待迎向東北季風面的故鄉,在這個時節,會以陰鬱的天候相迎,畢竟,有點受夠現居地一成不變的不分四季單調炎陽高照,總想偶時也該「為賦新詞強說愁」,在濕冷的天氣裡,手握霧氣蒸騰底熱茶,倚窗望外,為著什麼莫名的事,躊躇一番。

沒想,迎來的依舊是光燦燦的秋陽。

既是秋陽,倒也不失望,涼中帶暖的精細氣溫微調,沒有預設情境上的滿足,但有實質上的宜人。

晃到習慣前往運動的,從日本時代就建起的地下湧泉游泳池。一汪誘人的碧綠色,因為午間休息時間所以極少的泳客,隨著規律的換氣動作,忽隱忽現在因風起的波濤中。或許是因為終年不竭的地下水,維持其恆定的溫度,更衣下水,感覺竟比站在池邊招風時舒適。

加入規律換氣的行列,天然鋪底的石子上長滿青苔,在頭部水面水底的變換間,透過整片微藍微綠明靜池水遠望,晃忽間,會以為那是整片的綠草如茵。然,草原之上,竟也有游成魚群,如夢似幻般的景色。是鍾愛至此游泳的原因。


泳罷,舒適地坐在已經空無一人的池畔慢慢曬著太陽,風大,刮得池畔的大樹迎風搖曳。瞇著眼,看池面映射的波光粼粼,周身景物不真實的迷濛起來。

呃,炎陽高照,原來只是缺了這樣的情境配套,不然,該是幸福。

2007/11/19

神奇洗衣機



有一部短片,講的是關於一個喜歡在深夜裡,到自助洗衣店洗衣服,看著轉動不停的洗衣機,等待愛情與失落的女孩。

「我喜歡看所有轉動的東西。」女孩在電影裡說。印象最深刻的鏡頭之一,是女孩凝視烘衣機的同時,腦海想像圓圓的玻璃門裡,是一缸悠游在蔚藍色中的果凍水母。

平日慣常去洗衣服的洗衣店,今天莫名的在拉下的鐵捲門,貼上「暫時公休」的字樣。很可疑的語意,不是「今日公休」,也非幾日到幾日公休,而是呈顯出一種不確定的、沒有起始與終點的「暫時」公休狀態。注意到定期去游泳運動的鎮上,也有連鎖式自助洗衣店,只得拖著整籃髒衣,開拔到陌生的洗衣店去。

一切都很順利,投幣,啟動洗衣機,原本還想面對陌生的洗衣器材,應該要詳讀貼滿店內的各式說明才行。三十分鐘的洗衣時間,還晃到臨近的書店去不期而遇地檢了本,正巧才出版的,作者是曾經同遊西藏的朋友的書。

回到洗衣店,衣服已洗妥,換成烘乾機,投幣。坐定翻開書頁。準備度過另外的二十分鐘。

一個男子進來,自顧地走到成排的烘衣機前,置入方洗好的衣物,投幣。然後,便蹲了下來,在他所選的烘衣機前,像化石或臘像或石膏像般的,釘著轉動中的烘衣機,一動不動。

真是妙極了的一個畫面。他在想什麼呢?肯定不會是滿缸的蔚藍色,但在這個以羊肉爐聞名的南部小鎮,這樣充滿詩意的舉措,果然不多見。然則,也或許是烘衣機轉動規律的機械行為,彷彿某種因反覆誦唸而使人安心的禪定,吸引這個男子的目光。

或許下回,我也該思考,是否心無旁騖地,認真的注視一下轉動中的洗衣機了。

2007/11/12

從行動到感動



去年開始,有機會接受與海科館策畫的,一系列以紀錄片為海洋科學教育推廣的活動時,便察覺到臺灣雖然四面環海,但本土海洋相關議題紀錄片郤相對缺乏。透過在館裡任職的好友潘美璟小姐大力爭取,今年度終將能以海洋議題相關的社區影像為主軸,進行培訓課程,期望能由此做為一個開始,鼓勵家住海邊,或對海洋生態、文化等題目感興趣的朋友們,拿起攝影機,紀錄屬於自己與海的,點點滴滴。

課程的設計,不要求把學員訓練成為影像創作的專業高手,而是想要教會社區裡的朋友們,用影像簡單「敘事」。這個概念,就如同我們在學寫國字時,從一筆一劃的單字開始,接著造詞、造句,到可以寫成短文敘事。人人都會運用文字溝通與傳遞訊息,郤未必都要成為專業的「作家」,以寫作為業。會這樣以為,或許是想真正實現,在影像與製作影像的簡便器材充斥我們周圍的年代裡,視影像為人人可以「書寫」使用,並且交談傳訊,或佈告想法的一種語言形式。

所以,我們沒有教會學員們太困難的剪接軟體,也沒有要求學員不停的累積拍攝影帶,相反的,我們花了很多時間和學員對談,影像是什麼,運用影像可以如何交談,手執攝影機,又該面對自己想說的事,將其轉譯為影像。如同教會文字的初學者,以影像造詞、以影像造句。

邀請來的講師們都棒極了,總是使出渾身解數,每每引發學員們熱絡的討論與反思,從課堂上的發問與午茶時間的閒聊,可以感覺到,學員們的興致被完整激發。學員們也很棒,大家熱力發問,讓講師們願意更加賣力演出,絕少冷場。

作業發表的時刻,一幕幕呈現在投影布上的,關於每位學員與海洋的相遇和對話,令人驚豔。或許在技術質感上,與專業水準仍有極大差距,但在內容的呈現和每個人用心投入的程度上,補足了一切的不完美。與小海龜的共游,跳躍在船弦的鯨豚,研究船甲板上的落日,守望燈塔的公務員,堅持傳統捕撈法的漁夫,愛衝浪的女孩,濱海部落的異鄉人,童年記憶中的海邊的故鄉,以及從高山旅行到大海的漂流木,等等等等,一篇篇傑出的造詞造句和短文練習,躍然眼簾。

從初夏到仲夏,從仲夏又到中秋,海洋人文影像研習坊的課程,終於落幕。最難忘記,透過上課教室的整片落地玻璃,看見基隆港的全景與港內川流不息的大、小船隻,彷彿一部永不落幕的電影;以及,下午三點半的午茶時間,學員們擠在小小的樓梯間,邊享用甜點並熱絡討論的氣氛(通常,下午場的講師也都會在此被「綁架」而不得脫身)。真實的海洋,和因為海洋而被激發出來的我們熱情,其實一直都在。

謝謝美璟、小晏,沒有你們的精神支持,我斷然沒有動力持續每週南來北返的「高鐵一族」。謝謝碩儀、思嘉、蓓琪,在最後階段裡與學員們的共同討論,促成令人辛慰的研習成果。謝謝所有出席參與這個研習的講師們,沒有你們,一切不會成功。最該驕傲的,是所有參與的學員們,因為你們的認真付出,一切都顯得美好。

(本文刊載於「2007海洋人文影像研習坊」學員作品光碟手冊)

2007/11/10

候鳥的島




東北風狂吹得有點不像話,如果是蘭嶼航線,航空公司應該會掛出「風速超限」,載客的小飛機,取消不飛了。

短短八分鐘航程,台東到綠島,顯然不太有風速超限的問題。在空中一路狂顛,搭了兩百多航次的離島小飛機,這回最有感覺。

只是東北季風狂吹,天氣其實不錯的,有藍天,有陽光,和跑得很快的白雲。

上一趟到綠島,正是暑期的觀光旺季,中寮街上的商店百花齊放,開得滿滿整條街,除去兩間二十四小時連鎖超商,連賣鹽酥雞的小攤在夏夜晚風裡,依然亮著暖黃燈泡,服務二十四小時出没的遊客。

這回,中午時分,與學生想找個地方吃頓午飯,開門的店家不到二分之一,來回找尋不得之前曾經用餐過的飯館,「好像沒開」,我和學生的結論。

晚上和指導拍片的學員們聚餐,聊到上回與這回我對綠島的印象,有人回道:「觀光淡季,我們的生活品質就變差了」。聊罷出得餐館,街道空盪,襯著晚涼的東北風,竟然有些淒清之感。

隔天一早,是個陽光亮眼的週六之晨。早班的客輪,為島上帶來一批秋季的遊客。街道好像活起來,與昨天同時間比較,不開門的店家,不到三分之一。不過,還是可以分辨的出來,因為週末假期在街上晃,吃早餐等的島民不少,與觀光旺季時清一色遊客進攻的景況不同。

坐在借來的工作站電腦前,與學員們看拍攝的毛片討論尚缺什麼鏡頭,覺得拍攝到本地人的畫面過少,學員指著電腦螢幕,一一辨認這是遊客,這是本地人,這是外地來工作的。

一個島民如同候島般居住著的島,季節到了,就要飛到別的地方。

十二點半




在蘭嶼連續上了三年的社區影像課程,這一期的最後一天,學員們一路挺進,堅持剪接完成,看片討論他們辛苦了三天的作業,直到晚上十二點半。

東清部落的朋友說,那天早上村子裡有人走了,按傳統習俗(禁忌),他們得要在午夜十二點前回到家裡不能外出。(有點納悶,舊時代沒有鐘錶,怎麼知道晚上何時回到家中,才是十二點以前呢?)我在一旁著急,因為他們好似只把這件事掛在嘴邊嚷嚷而已,與同組學員討論剪接,以及坐在電腦前釘著螢幕的姿態,絲毫沒有因為夜深了而有所動搖。

來上課的學員,嚴格說來,我不能以「學員」稱呼他們,其實都是我在島上多年的老友舊識居多。是一起從青年時代,認識到「前」中年期的朋友們。

今年想要整合過去兩年的基礎技術課程,帶著大家分組完成一部小短片,藉以瞭解紀錄影片製作的完整流程與思考方式,但是又怕太過天馬行空,對於這些初生之犢,抓不住切入的主題與重點。和一同來授課課的另外兩位老師討論,決定給一個命題:「Tae-Tae」,蘭嶼話,外來的、外來者,或直接指稱漢人等事。會給這個題目,想法其實很簡單,蘭嶼在過去那麼長的時間裡,被攝影機、照相機的打擾極為嚴重,多半都是外來人持攝影機看待島內的人、文化、傳統儀式等,然則,如果持攝影機的人,換成是原本被觀看的「他者」之後,結果會如何呢?

朋友們對於這樣的命題,有點小小的錯愕,或許原本預設要拍的題目,是抓魚,是地下屋,是穿丁字褲的老人家,是秋光中在芋頭田裡微笑的老婆婆。不過,很快的,他們就找出命題的重點,各自討論出拍攝的題目,並且在分組的過程中開始「諜對諜」起來。




課程的第二天,學員們進行實地內容的攝製。那天,是個風和日麗的好天氣,陽光亮麗刺眼,風強中帶柔得讓人全身酥軟,山邊的芒草花翻飛,海水靛藍成一種很好喝的顏色。當下的美好氣氛,讓我極為不專心的,緒思如珠光鳳蝶乘風高飛。不過學員們倒是很進入狀況,有模有樣地,扛著腳架攝影機,跟前跟後捕捉主角人物的一舉一動。

第三天,早上九時正,由會議室臨時佈置出來的剪接室(真是感謝助教的辛苦勞動),已經有學員陸續報到,開始蓄勢待發準備剪接。三組學員間的「諜對諜」戲碼,開始隨時間的流逝達到高潮,一方面相互放話進度超前,一方面又不停偷偷求助老師、助教,解決電腦當機、忘記如何操作等層出不窮的問題,過關斬將。隨著夜晚時間的流轉,學員們的手機響個不停,發話的那端講什麼我不知道,但回話的這端多半是:「我還在上課……什麼時候下課不知道…….要問老師啊。」身為課程的計畫主持人兼大家的朋友,當下著實想把每個人都趕回家,否則我想,接下來得罪的將會是學員的家人朋友們。






午夜十二點半,放映討論後的熱絡氣氛未散,大家依依不捨。「過去的兩年我都在幹什麼,怎麼都沒來參加這個課程!」聽見其中一位今年方加入課程的學員如此大喊,鬆了口氣,至少大家真的享受其中,不是因為遵守規定而留下來。方才剪接時,因為想不出下一步該如何進行而眉頭深鎖的臉,因為意見不一致小小爭執而賭氣的臉,因為電腦莫名其妙當機而沮喪無奈的臉,現在全都成了熱切、滿足的表情。「䜓對諜」也成了對彼此的鼓勵和讚美,真的,很好看的三部短片。

另外一件事是,其實我也幫「諜對諜」的戲碼加了一下溫。我說前次在綠島上課時,剪接練習課到入夜十二點才結束,兩島隠在的競爭情結之下,蘭嶼的朋友們直說一定要破綠島的紀錄。呃,最最親愛的蘭嶼的我的朋友們,我沒說的是:綠島那天的的課,事實上,從下午四點才開始的啊!

藤枝一日





忙了好一陣子,入秋之後,竟然都沒機會到山林吸取芬多精。每日進出住處,看到門口晾著無事的登山鞋,心生愧疚。終於逮到空閒,起個大早,決定到藤枝來個輕便的一日健行。

同事幾週前便已先報馬仔說,由於往藤枝的公路坍方,大巴士不得進入,只有小自客可以前往,山裡的遊客不多,清閒。

一到入園處,遊客果然三三兩兩,按過去的經驗,大多數人僅會走到園區裡的最高點瞭望臺,便折返下山,如此想來,走園區最外圍,全程約六、七公里左右的大圈步道,應該可以保證偷得浮生半日「靜」才是。

購票入園後,開始緩步開拔,較平地低約五度左右的氣溫,果真秋意甚濃,金風送爽。也或許是位處背陽面,山區的濕氣夠重,才近午時分,走在山道上,便已霧氣氤氳。山道深處,筆直的臺灣雲杉人造林,由近而遠,由輪廓清楚,至消逝在白濛濛地雲霧間,是霧裡的景深,是雲深不知處的飄渺。

遊人雖少,但在休息區暫歇時,也總還是會遇到一群群出遊的紅男綠女(真的是很有南部美學特色的,花花綠綠裝扮呢),有老有少。朗聲在樹林間,或嬉鬧,或高談闊論,還有為數不少的抱怨哀嘆聲,通常都是為上上下下的步道,因此喘息不止而嘆。在一處原木建成的小亭,享用早上途經山下城鎮時採買來的簡單小食,巧遇一群青年上班族,男男女女約莫七、八人,女士們顯然沒有預備今日的郊遊會是如此「艱鉅」,衣著光鮮,香水撲鼻,耳孔塞著MP3耳機,邊嫌亭子裡的原木桌椅髒,又不受不住雙腳酸疼地還是坐下來,擾了我的片刻安靜。

為了教他們快點安靜下來(同時也想告訴他們,拜訪山林到底有什麼趣味),提醒他們就在亭子邊不遠處,有一群在樹梢,正身手矯健上下的獼猴,我已興味盎然看了好一會兒。

男士們問:拿零食給它們,會不會過來吃?

快快食罷我的午餐,只想倉惶底逃離那個,在清風樹林間、原木造的、有兩群我都無法與之交談的,靈長目動物盤據的亭子。





走得更遠了,果如預期,遊人罕至。長得茂盛的各式翠綠蕨類(提醒了我下回要帶圖鑑出門),開滿紫色小花的倒地蜈蚣,以及應該是花季尾端的秋海棠,綠葉裡的嫩紅點點;更大片的遠景,則是美極了的樹海,翁翁鬱鬱,濃重的綠。步道維持相當高比例的自然原始面貌,潮濕泥土與森林的氣味,讓人神清氣爽,落葉鋪滿碎石道,踩來柔軟,讓人忍不住想要赤腳而行。

一口氣走完最長的一段坡道,半途遇見幾位偕同出遊的媽媽倚立一旁稍歇大喘,急忙對她們加油打氣,爬山這檔事,也得循循善誘的(當初也是這樣訓練家裡的老媽啊)。

陽光偏斜得厲害了,走回停車處,換回夾腳拖鞋,讓辛苦的雙足透透氣,發現這樣「一小塊蛋糕(Piece of cake)」的行程,竟也讓小腿覺得隱隱酸痛,果真是荒廢功課太久,雖然已過立冬,在臺灣的氣候感覺僅似深秋,看來得要抓緊空閒,加油練腳力了。不過,說練腳力好似太「機械」了點,登高覽勝,才是重點。

秋收豐實的自然,本來就該好好享受。

2007/7/26

映象綠島



應朋友之邀,走了一趟綠島,講一堂關於紀錄片與田野調查的課。

距離上回到綠島,已經有六年之遙。朋友問我綠島有何改變沒有,講實話,第一時間真的無法回答,或許因為六年前,到綠島的主要目的是學潛水,因而雖然當時有一整個夏天,密集地進出島上,但大多數時間,往返於海邊和暫住的民宿,對於綠島的先前印象,真的已經太過糢糊,所以無從比較起。

不過,當騎著機車進入島上的「鬧區」南寮村時,那個熟悉的連鎖超商招牌映入眼簾的同一刻起,我便知道,綠島已經大不相同。

抵達當日的下午,趁晚上課程開始前的空檔,自己騎車細細地開始環島兜風。一方面享受沿途的碧海藍天,另一方也在重拾記憶,關於自己和這個島的。整體而言,環境的整潔,公共設施的更加完善,與觀光遊憩點的規畫,和高妥善率的公用設備,是六年前我印象中的綠島所不及的,初步想來,這樣應該算是美事一樁。

和在島的另外一端,帶著學生做傳統民居調查的朋友碰面,走入溫泉村時,寧靜恬適的村落氣息深深使我著迷,也才發覺,這是我多次進出綠島以來,第一回,真正走在聚落裡,緩步下來和本地人交談,同時聆聽,關於當地的故事。直到一位非常都會風格,穿著細肩帶,戴著大鏡框淺色太陽眼鏡的「觀光客」女孩,赫然出現眼前,映著百年的石砌老屋,那樣的景況真使我止不住的想笑,同時也打破原本時光恆靜的想像。住在村中民宿的年輕男女,也有他們對於綠島的詮釋和想像。

晚上的課程,出乎意料之外的,來了一群年輕學員。按過去我在類以綠島這樣人口持續外流的社區,講授類似課程的經驗,這樣年齡層的朋友,多半為任職於當地國小或公務機構的「外來人」,公餘閒瑕,聽聽課,消磨沒有社交平台的時光。本地的學員,則多半會是常駐社區的中高齡人口。

其中一位學員,在下午跟隨的訪查行程中,便已接觸,知道是近期才自北部返鄉服務的本地青年;乍聽到這樣的背景,心底著實佩服,現在底的年輕人,有多少可以放棄對城市生活、與在城市中建構自我成就的憧憬,反而懷抱為追求改變家鄉的理想,因而回歸到遠離城市的小島。

課畢,忍不住問了其他的年輕學員「你們也都是綠島人嗎?」,答案令我非常驚訝,都是肯定的。

猶記得多年前,在蘭嶼從事社區營造的工作時,因為政府補助海砂屋改建的契機,大批的蘭嶼青年人,返鄉協助自己的家人重建新屋。那樣高比例的年輕人,在島上經年累月長住,因而也讓當時的社區營造工作,得以藉由他們的投入和參與,對蘭嶼產生細水長流般地,新觀念的改造和影響。當年認識的那票蘭嶼朋友,年紀和我相仿,在共同經歷的長成歲月之後,現今,整個族群航向的掌舵任務,已開始逐漸加諸到他們的臂膀上。也由於他們多半是年少時期,與臺灣本島社會有密切求職和求學接觸經驗的一代,對於航向的選擇,自然多了與長輩們不同的概念。

課堂上面對的這些綠島青年朋友,也將會在未來,開始成為指引整個社群,走向何方的燈塔嗎?或許,他們也終將如同更大多數的,當時因為蓋屋而留在島上的蘭嶼青年,在新屋完成後,因為經濟壓力與現實問題,選擇再度離鄉到臺灣工作和求學。不過,至少現在的他們,可是目光炯炯地,坐在我的面前,思考著下一步。

夜晚,到著名的海底溫泉,享受星光夜浴。捨開發好的人工泡湯池,找到自然的礁岩穴泡湯,海水冷熱混雜,別有一番滋味。隔日,則幾乎把上飛機前的所有時間,奉獻給在海裡浮潛這件事。

登機前一小時,騎車到離住處不遠的,本想留待下回再訪時才去的文建會「綠島文化園區」,也就是過去處置政治犯的「綠洲山莊」。熱極的午后,在原本是牢房的八卦樓裡,一間間的空舍中逡巡著,陽光斜照入室內,造成極美的光影效果。或許這原本是一群聰明絕頂的文人,因文字而入獄的思想改造中心,因而牢房裡並沒有什麼印象中的陰鬱恐怖之氣。掛列在牆壁上的展示看板,告訴訪客們,曾經在此吃過牢飯的頂頂名人有誰。一個個並不意外的熟悉名稱晃過眼目,直到有一人的姓名出現時,才讓我心底一緊。白克先生,廈門人,在1945年,國民政府來臺初期,曾經主持一個重要的機構「臺灣電影攝影廠」(「臺灣電影製片廠」的前身隸屬當時的省政府),後因被懷欵通匪,關入綠洲山莊,並於1962年被警備總部以「海外通諜」等罪名逮捕,於同年二月搶決。

由於參與一個與臺灣主體論述有關的藝文志撰寫案,重讀臺灣電影史資料,因而認識到這個名字。當時思考的主軸在於,臺灣電影工業早期的建立,其實脫離不了大陸來臺人士的協助。縱使要把臺灣電影的主體脈絡釐清,亦不可能磨滅這樣的曾經事實。讀遍關於白克的功績紀錄,很意外的在此讀見他人生的終點。

歷史與人世的荒謬啊!

步出舊舍的大門,綠島的海水湛藍依然,這,應該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2007/7/15

學生們的畢業旅行




應學生們的邀請,參與他們的畢業旅行,目的地是舊好茶。

學生們會選擇到舊好茶去進行他們的畢業旅行,講來令我有點意外,因為那是一個要徒步行走三、四個小時,位於屏東魯凱族人散居地的一個,因遷村而凋零的石板屋舊聚落。這群平日看來有點「肉腳」,不太運動,好像也不太有毅力的「草莓族」,如何能突破這樣的挑戰,到山上度過幾天沒有電的,暫離文明的生活,著實讓我懷欵。

主導策畫這趟活動的學生之一,是有很多次上舊好茶經驗的同學。由於他在唸二專部時的畢業製作,便是以山上的朋友「小獵人」重返舊部落的生活為拍攝紀錄片的主題,因而與山上的朋友熟識,同時對於路徑也很熟稔。

不過當山上的朋友知道我的學生們,即將有這趟行人生初體驗的行程時,除去表達歡迎之意以外,欲也同時憂心於他們的能耐,最終決定親自下山陪他們走,我想,這點真是幫了這些寶貝學生一個大忙。

學生們選訂一個非假日的時間出發,結果導致原本是全班的畢業旅行,最終變成只剩十個人成行的班遊,原因是許多學生一畢業便都急忙的開始社會新鮮人的生涯,成為朝九晚五的上班族,非假日,諸事不宜。而我,也因為手邊忙著在台北的工作坊課程,因而決定晚一日才上山與他們會合。

出發的前一晚,到超市採購上山的食糧,腦海裡一邊計算著自己的所需,另一方面又擔心,這群寶貝學生,從來沒爬過山,或許會為了減輕每個人的負重,不敢背太多食糧。山上資源有限,小獵人家貯備的食物,斷然不夠這群蝗蟲過境,身為老師,有種需要幫他們(其實是幫山上的朋友)擔任後勤補給的使命感油然而昇,毅然買了二公斤裝的白米和一堆麵條罐頭等,還有小獵人喜愛的零食餅干,同時忖度要用哪個背包才能裝完全部。

打包時,不出所料,完全是重裝備的規格。

夏季的低海拔登山,真的有些苦不堪言,不是路程的問題,而是溫度燥熱難耐,加以重裝的負重,超水準的把一千西西的行進水喝光光。沿途還不住的新裝填清澈的山泉水。若不是因為不想在天黑之後摸黑上山,路過的每個山澗與水潭,真是曖曖內含光地對我發出完全不可擋的吸引力,真想就停在那裡賴著不走。

不過,由於山區氣候多變,燥熱之後,竟也有午後雷雨和濃霧,一路交替相伴。

薄暮時分,抵達山上的聚落。這是我最喜歡抵達目的地的時刻,終昏之時,總有種回家的感覺。

早一天到的學生們,竟都安靜無比,酣睡在山上朋友的石板屋裡,感覺像極在幼稚園安親班午睡的小兒們,睡成整齊地排列狀。小獵人的妻子笑著說,他們到水源地的潭水玩了一天,累極了罷。我則急著卸下肩上的背包,經過半天的高溫低溫,乾濕交替烘烤,也累極。

至天完全黑之前,學生們終於一個個幽幽然醒來,用完全口齒不清的語調向我問候,彷若靈魂還不知在哪沒有回到肉體來,也不太確定我是誰的感覺。催促他們快去幫忙劈柴燒火,幫小獵人妻備晚餐,唉,總不能讓這群學生在山下的青春懶散沿到山上,部落裡對年輕人的品評標準,勤快與否可是關鍵分數。為人師者,也是要幫著修飾一下學生們的日常形象。

不過,出乎我意料之外地,沒有很長的時間,待他們各個回魂之後,套上長筒塑膠橘色雨鞋,頭綁止汗毛巾,手持柴刀,看來郤又都幹勁十足,只差皮膚白了點,仍有點書生氣,不然真像是已在山上生活十天半個月的模樣,與周遭氛圍百分之百相符。

山上沒電,晚餐後,在石皮屋外的涼亭下,大夥圍著小手電筒,公杯傳閱喝著小獵人特調的酒精飲料(陳高加瑰玫紅加冰冽清甜的山泉水),小獵人述說山上的故事,學生們發揮年輕世代無俚頭的耍寶本領,被濃重霧氣包圍地山村,不停傳出應該連隔鄰山上長鬃山羊都嫌吵的爆笑聲。

雖然喧鬧,但是是一種山裡的夜的,很好的氣氛。(入夜後,大家夥排排睡在石板屋裡,此起彼落的打呼聲,則又是另外一種)

翌日晨,五時許,學生們就都又失魂似地醒來,說是想看北大武山的日出。等待日出的空檔,又差他們幫忙打掃環境和燒水,部落生活守則啊,一大早起床的工作。早餐是很好吃的魯凱食物,一大鍋的山芋頭乾、新鮮現摘的佛手瓜、樹豆,以及小獵人到「田裡」帶回來的「菜」,混在一起燉煮,湯頭清甜無比。在山上最大的享受,便是吃到道地的山裡食物,用平地人的角度來看,就是有機健康又零負擔的飲食。

接著,又在水源地水潭邊耗了一整個早晨。冰冽的潭水,實在無法久游,倒是臨著潭邊的石壁,成為學生們跳水的現成跳檯,一躍而下,水是否冷得讓人受不了,便不會是重點,驚險剌激比較首要。但泡過泉水後,躺在向陽的岩石上曬著暖陽,山風徐徐,眺向遠方,頗有山中歲月長的時間錯亂感。

下午,學生們又都像安親班小朋友一樣,在石板屋內排排沉睡(並且鼾聲此起彼落),或許是因為午飯前大家夥協力幫小獵人把處理好,放置在山徑邊的燃材搬回石板屋,消耗掉他們很多的體力,小獵人笑稱,這些粗粗的、已鋸成一截一截的木頭,是他們家的瓦斯筒。很難想像,如果我們不上山來,這些堆成小山的粗壯木材,要由小獵人一人來回搬運,可真是耗工費力的事。在山上過簡單的傳統生活,真的不容易。

在悶雷聲中,學生們醒來,小獵人一直告訴他們,等會兒會下雨,是不是考慮再多待一天才下山,看得出來這幾天,也和學生們玩在一起的小獵人,開始心生不捨。沒想到平日在我課堂上,總被我嫌不夠用功的這群大孩子,竟然得到部落朋友這樣大的包容與接納。說真的,在一旁觀看的我,也著實驚訝不停,學生們在山上時,個個看來都和平日大不同,更懂得體貼別人,更懂得珍惜和互助,真的像是頂天立地的大人模樣。平日拘謹沉默的學生,在山上雖然也依舊少言,郤也可以感覺到他的放鬆和對周遭環境的閒適安穩。

山底下的日子,真的很難讓人看見自己。

告別前,小獵人講著給學生們的臨別贈語,期昐學生們一定要再上山拜訪,講到激動處,潸然淚下,果真是性情中人,獵人的威猛和溫柔絲毫沒有衝突。我也著實佩服這群學生,初初拜訪新朋友,便也把人的心給偷了。

下山的路走得有點狼狽,間歇的雨把山徑打得又濕又滑,大家摔跤連連,不過都有驚無險,走到他們全身都濕透,天色也已暗得要拿出頭燈照明,才返抵登山口。不過學生們士氣高昂,還接受我的提議,途經屏東市吃了一頓很讚的沙茶牛肉鍋,慶祝行程平安順利。這樣的畢業旅行,我想,真的比什麼泰國六日遊之類的行程,要有意思的多了。

2007/6/25

謝師宴收到的禮物


(原文張貼於學生們的班版上)

回到住處,打開謝師宴時收到的,同學們準備的禮物。兩件禮物,都讓我啞然失笑。不是不喜歡,而是有點不知道該如何反應的反應。

這是從小到大,收過的禮物中,第一本食譜。同學們知道我即將有一段留洋的遠行,送我一本要自己洗手作羹湯的「台灣小吃」食譜,讓我想起,2003年在倫敦實習的那一個半月。有一天傍晚,站在初秋冷涼的Piccadily Circus街頭,確實有種突如其來地,對於台灣小吃的想念。轉角的中國城,超市裡只有從中國進口來的難吃泡麵,和一堆不知該如何處理成熟食的雜貨,沒有平日習慣的各式罐頭,和任何一件與台灣能沾上邊的食物。

這並沒有讓我覺得沮喪,只是覺得好笑,人對口腹的慾望,往往也可以建立在所謂的鄉愁之上。

老實講,我是君子遠庖廚型的人,三餐皆外食,雖自忖對廚藝應該頗有天份,可麻煩的事我一概不碰,偶有遠方友人到訪,想吃港邊海鮮,若因人少而難至飯館開桌時,才會自己做菜做飯的。不過未來預防未來在異鄉的街頭,可能再次地突如其來的鄉愁,我會認真努力,學習解讀食譜中深奧難解的各式語辭,冒著把自家廚房燒光的危險,至少學會做一、兩樣小吃。

收到的第二件禮物,一個隨身酒壼(生活工坊牌的),是我從小到大,收到的第二個。收到第一個的時間,恰巧是在十年前(整十年喲!),六月的最近這幾天。為什麼記得那麼清楚,因為那是我當兵退伍的前幾天,幾個很熟的學弟,合送的退伍禮物。

在小金門當兵,喝酒是家常便飯,喝的通常都是酒精純度五十“趴”起跳的高梁。金門的冬天很冷,記得還是菜鳥站夜哨時,面對漆黑的海面,寒風吹來,想像如果有對岸的水鬼摸上岸來時該如何處置(直接一槍弊命,還是先海K痛扁一頓),四、五度的低溫,總覺得來口高梁一定很好。不過這樣的情況從未發生過,因為站哨飲酒若被查到,以衛哨失職論處,在「戰地前線」,是條重罪。沒有很久,我的菜鳥生涯就提前結束,被送到大金門受訓變成士官,面海站哨的日子旋即結束,值哨時變成坐在軍械室旁的安全士官,很冷的天氣,也都可以在不太冷的室內燈下讀書。

那麼,他們為什麼送我一個酒壼呢?而且還是在我臨退伍前。

當士官之後,因為和上級長官相處的時間變多變長,每每單位裡的大宴小酌,便都有我的一份(或者說是不得不去),外島的部隊文化,有加菜必定要喝得酩酊大醉,全營的幕僚軍官、文書士官,什麼醉到吐至昏死送醫或在地上翻滾的戲碼,時時上演,唯獨我從未喝醉過。

因此,人人皆認為我能飲,也愛飲。

這真的是個天大的誤會。其實我或許能飲,但不並特別愛飲,特別後來對於高梁,更是敬而遠之,一聞及高梁,便會想到在金門的那段高梁狂飲,和混雜著嘔吐雜物的味道,總覺全身不對勁。

不過現在偶時登高山,特別是在秋冬之時,冷到極冷之顛,總會覺得有幾口小酒可飲很是怡情。第一個酒壼,由於過去數年,一直過著因為工作與求學之故,到處遷徒的日子,著實不知塞到哪去,所以每回上高山,只能背著小寶特瓶裝酒;不過今天收到一個新的壼,以後便可以坐在黑夜的冷杉林裡,緩緩地喝上兩口。

總之,很感謝你們貼心的這兩件禮物。

今晚的餐宴上,我並沒有因為場面的某種詭訣氣氛而感動落淚(唉,我原本是專攻電影製作的,”幕後”是我比較擅長的事,較之於哭給別人看,或許把別人弄哭我更會),但並不表示看見相處了二至五年的學生們要離校,心底毫無波瀾。老實話,替你們高興的成份大於不捨,看見你們昂首跨步地邁向人生的下一階段,並且意氣風發,那應該是一種驕傲的感覺。

雖然今晚我在台上講話「鼓勵」各位時,真的在聽的沒幾個(大多數人開始忙著拍合照),可能是我的唱作俱佳能力太差,不過那真的是發自肺腑的真心之言。同時也希望下回有機會,你們當上「大廚」,會遇到認真品嚐各位「廚藝」的誠意好客人。

那才是一種至高無上的幸福啊!

最近在忙著的事



應朋友之邀,到海科館策畫了一個社區紀錄片人才的訓練課程,是自己第一次的嚐試。
這個海科館,就是在電影「練習曲」中,所提到,要利用北火電廠舊址興建的那個「海博館」。

這也是自己,從從五月到七月,一直在忙著的事。
因為這個課程,也同時開始南來北返趕高鐵的過程。

每每都是在週五的午夜之前,抵達位於基隆廟口附近的旅邸。
走進住所前,總還是會特意穿過仍然熱鬧喧騰地夜市街,打破平日不吃宵夜的習慣,買點什麼。

不是真的想吃,或許只為沾染夜市的氣息。(第一回,在夜市攤買的小籠包,就在搭電梯
的途中,分了一半給同梯的旅館員工)

還有,提醒自己,在南北奔波之間,不要忘了生活當下的閒情。
再匆忙,來到基隆,也該知道這個因為全球氣候變異而雨變少了的「雨港」,長個什麼樣罷。

感謝多位朋友們的幫忙,出現在授課的講師陣容中,鼎力相助。

到目前為止,學員們的反應都很熱烈,每次在一整天的課程之後,學員們依然熱烈的參與當日課程的總結討論,
著實讓我感動。

還有一個月的課程要走下去,一定要努力。

活動連結:
http://www.nmmst.gov.tw/nmmst/blue2/record.htm

在秋天看電影---寫「南方影展」



(本文原刊載於2006.11 「自由時報」副刊)

秋天,是臺灣最舒適的季節。氣候不似夏季的酷熱、春季的溽濕,陰寒冷涼的東北季風也尚未抵達;各類的影展活動,往往在金風送爽的此時,蓬勃舉辦。

西元二千年,執教於國立臺南藝術大學的黃玉珊,同時也是從八O年代的臺灣新電影時期迄今,創作不輟的本土重要女性劇情片導演,帶領一群研究生,在臺灣各類影展羅列的當時,以南藝大所在地的「南方觀點」為出發,創辦了第一屆的「南方影展」。

在臺灣大大小小的各類影展中,真正在南部舉辦與發生的並不多,加上大部份戲院並不特別熱心推介較為非主流的影片內容,因此南部觀眾相對享有的電影資源,普遍較為缺乏。南方影展的初始,便是為了突破戲院商業考量為主的選片角度,以平衡影展資源的南北不均現象而設立。

參與影展籌辦工作的研究生,大部份都是所謂的「超級影痴」,在離臺灣電影資源核心區臺北市,很遙遠的南藝大校址所在地,臺南烏山頭水庫畔,一片農地綠野田疇間,思考要舉辦一個什麼樣的影展,帶給南部觀眾什麼樣的觀影內容。過程是辛苦的,南方影展沒有固定的機構資助經費,沒有政府部門每年確定編列的預算,僅有的是校方的行政奧援;最重要的經費部份,則由影展成員一個門走過一個門的對外募款籌措。影展工作小組的成員,也因為個人的學業狀況,年年有新舊交替,工作的傳承,是影展如何延續的更大挑戰。可喜的是,南方影展創立的原始初衷,在一屆又一屆執行影展工作的過程中,如同大隊接力的團體賽跑一樣,從沒有「掉棒」過。因為完成學業而離開的成員,不論進入業界,或進入校園執教者,也變成南方影展的龐大後援,在每年舉辦影展的「賽跑」過程中,扮演「啦啦隊」的角色。年復一年,南方影展在臺灣南部,建立起自己的觀影群眾和口碑。

在努力引介非主流影像作品,擴大南部觀眾觀看電影的可能之外,南方影展也嚐試建立自己的觀點和品味,以鼓勵獨立華語電影作品的「華語影片觀摩」單元,便是南方影展試圖找出自身品牌定位的規畫。範圍包括臺灣、香港、大陸,有系統地將當年度華語獨立電影的代表作品,邀請至影展中放映。二千零二年,更設立「南方獎」競賽項目,用以鼓勵臺灣獨立影像創作者,由於南藝大在紀錄片創作上的獨特教學背景,更使南方影展的競賽,成為臺灣重要的紀錄片獎項之一。

「華語影片觀摩」,依然是今年南方影展的重頭戲。

在沉寂了一段時間之後的臺灣電影市場,這一、兩年來,因為一批出生於民國六、七十年左右的「六、七年級生」,年輕本土新導演的加入,開始有沸沸揚揚的開啟之勢。現今這批年輕新導演,與八0年代,開創臺灣電影新美學的「臺灣新電影」時期導演,則有著不同的視野與使命感,是臺灣「新新電影」形塑過程中的「新新人類」。不再背負族群與歷史的悲情,不再以個人化的影像美學為創作的唯一目的,重新省思商業與電影相互關係的架構,重新擁抱觀眾,是這批導演,在電影作品中所呈現的,外顯的強烈企圖和風格。

延續去年頗受青年學生囑目的,介紹年輕世代導演之一的「陳正道專題」,南方影展「華語影片觀摩」單元,今年接續推出「鄭有傑」和「何蔚庭」兩位臺灣新世代導演的專題。分別以影片放映和導演講座的舉辦,介絡兩位年輕導演在往年創作歷程中的舊作,以及即開公開或已公開的商業映演作品。

透過電影的本身,看見一個影像創作者的轉變,是專題系列影片放映的主要目的。當然,被介紹的導演本身在影齡上都尚屬年輕,未來影像的創作產製與商業發展的趨勢,可能也尚難定論;和觀看「大師的第一部片」,在導演研究的觀點和電影美學脈絡分析的嚴肅課題與概念上,自然不同。但,電影是一輩子的事,透過作品和導演分享他們的長成點滴,好比結交一個和觀眾們在未來一同成長的朋友,應該是件有意思的事。

除了兩位導演的專題,「華語影片觀摩」單元,也介紹曾經以紀錄片「翻滾罷男孩」獲得南方影展最佳紀錄片獎項,同時創造臺灣紀錄片商業映演多項紀錄的導演林育賢,首部劇情長片「六號出口」。以及紀錄片導演李志薔的最新劇情片作品「單車上路」,和日籍導演藤田修平與台灣紀錄片導演郭亮吟,共同執導的劇情長片「寧靜夏日」。另外,改編自客籍作家鍾肇政先生小說,台灣三部曲之一「插天山之歌」,由黃玉珊導演的同名電影,也會於影展中進行首映。台灣作品之外,來自中國的藏族導演萬瑪才旦,作品「靜靜的嘛呢石」呈現完全不同的影像哲思內容,以電視作為媒介,從現代文明進入藏區,討論傳統與現代生活的矛盾和影響。「後革命時代」,則是繼吳文光的「流浪北京」之後,另一部討論中國地下搖滾音樂發展現況的紀錄片。同樣來自中國的第六代導演,寧浩的新作「瘋狂的石頭」,以強烈地黑色幽默敘事風格,呈現中國社會在快速的經濟成長下,人心對利益的急速追求,所衍生出的光怪陸離現象。

維持一貫的宗旨,今年南方影展所設立的主題單元「二十一世紀電影少年」、「在南方看見世界新方向」,代表影展小組為拓展觀眾視野所做的努力。「在南方看見世界新方向」的單元裡,特別邀請多部曾於二千零五年日本「山形國際紀錄片影展」(Yamagata International Documentary Film Festival)中,備受囑目的作品。以安靜優美的敘事方式和影像美學,講述俄國車城戰爭後遺症的「三個憂鬱的房間」(The 3 Rooms of Melancholia);刻畫非洲國家坦尚尼亞社會底層現況的「達爾文的惡夢」(Darwin's Nightmare);和紀錄作者罹患癌症的母親,呈現喃喃私語影像質地,並獲得當年小川紳介獎的日本作品「起司與蟲」(The Cheese and The Worms)。上述作品,都分別揭示了紀錄片在議題討論以外的美學可能,同時展現赫人的紀實影像魅力。

今年,南方影展六歲了。一個小孩該上國小,接受國民教育的年紀,也表示人生的第一個新階段。南方影展在今年,也擺脫僅僅侷限在南方觀點的地理限制,往中部躍進,在影展巡迴地點的規畫中,選擇臺中市成為其中一站,展現新的格局。

  秋天合適散步,也合適思考。在臺灣處處都有影展的這個季節,何妨在微涼乾爽的天氣裡,呼朋引友,散步走進電影院,趕一趟電影。電影散場后,在俯拾都有詩意的氛圍裡,或許會在電影院外頭,遇見正在沉思中的電影作者。然後,再結伴喝上一盞茶,聊聊自個兒的想法、電影、和其他。

這樣過上一季的秋天,應該很好。

亞洲華語國家 華人獨立製片的幾個觀察



華人觀眾在全球電影市場中所佔的比例,因為華語觀影人口數頗眾,向來不低,但是華語電影生產的比例,則是已經呈現疲軟態勢很長一段時間。過去華語商業電影產製大宗的基地香港,主流電影公司的製作傾向,近年來也因為新題材的刺激較少,與「好萊塢化」的長期影響之下,開始呈顯了無新意的危機(甚至好萊塢自己本身,也都已經因為了無新意,開始流失電影基本觀眾群)。中國電影則是因為意識形態與市場機制的限制性因素,少有能夠輸出國外投入全球華語市場的作品。台灣電影低迷不振的情形也已經持續很長一段時間,但是在這一兩年來,部份低成本電影因為題材特殊,在市場票房衝出一片亮眼成績,以及紀錄片等「新國片」(借用新聞局語)小兵立大功之姿,倒呈現出持續緩慢成長的後勢看好趨勢,不過對於投入全球華語市場的操作,除少數藉由跨國合作通路得以揚帆國際的電影作品外,大部份國內票房告捷的佳作,對於整體市場的投入,因為諸多因素,暫且力有未逮。

不論市場的投入狀態如何,華人獨立電影的創作,倒是在夾縫中仍舊一枝獨秀,未曾因為整體華語觀眾的選擇或市場操縱的取向而有所失色,佳作依然,帶給觀眾生猛有力的觀影經驗。

在數位化浪潮的襲捲,與影音科技的突飛猛進下,獨立製片採形數位製作的模式,成為華語電影暫時的一顆救命丹。在台灣,近年來新出品的獨立製片作品,與籌拍中的計畫,皆已紛紛向數位製作的模式投靠,降低攝製期的成本,讓電影的資金門檻降低,展現更大的操作空間。但是台灣目前對於數位電影環境的發展,尚未達到完全成熟的環境,在製作端的技術或許已經堪稱完備,但是在映演端的設備方面,能直接放映數位格式的戲院,僅集中少數幾家在台北都會區。因此,對於大部份以數位方式攝製的獨立影片而言,最終上映的版本,依然必需採行傳統的類比放映方式,沖印出相當數量的放映拷貝,才能在一般戲院中放映。受限於成本,獨立製片的拷貝難以如同好萊塢大片一般,一次數十個拷貝提供給多家戲院多廳放映,其票房回收,當然也就必需採行細水長流的漸進式做法,拉長放映的天數。但是,在大部份戲院,唯利是圖的殘酷商業現實環境下,拉長上映天數的做法,並不容易,被檔期優先安排給主流商業電影的大多數戲院所接受,獨立電影被一般觀眾見到的機率也因此相對較低。

近年來比較異軍突起的台灣「新國片」,上院線做商業映演的本土紀錄片,則是數位化電影操作的特例。在紀錄片拍攝的前端,由於題材的選擇和拍攝媒材的考慮,作者大部份會採用輕型的數位攝影機做為主要的攝製器材,在後端的映演放映上,也多會考慮租用影音投影設備,架設於戲院中做映演,省去轉換拷貝規格的成本。因此被放映的考慮與限制,並不在於拷貝的流通數,反而在於戲院本身對於架設另外一種暫時性放映規格的配合度,與對於非典型電影(相較於劇情片)被放映的票房挑戰的接受度。

香港的獨立電影,雖說相較於主流商業電影的成本與製作規模,可以說縮小許多,但是由於電影工業基礎的完備和健全,以及過去長時間以來,坐穩華語電影輸出的龍頭地位,因此獨立電影的製作與發行通路,反而與主流商業電影的製作,能夠站在比較相近的位置。採用相同的製作模式,人員的調配使用,甚至是相同的流通模式與映演通路,乃至於較容易找到機會,被出版成光碟,以進入另外一個回收市場的可能。

中國的獨立電影,至今仍有很大一部份呈現所謂「地下電影」的形態存在,或說是相較於主流的不合法形態。自一九九二年,中國政府通過一項影像或聲音的光碟製品,不得在未經審查的狀況下,任意寄往中國以外地區的法令頒佈後,中國獨立電影突破本國內部映演的限制,送往國外參展發表的機會都因此受到部份影響。大部份中國作者的作品,要能突破此項限制,不是採行非法夾帶寄送出境,就是要以人為親身攜帶的方式運送拷貝。至於在其本國內的映演,則是透過非法(與盜版光碟同樣的管道)的方式,在小眾間流通,形成獨樹一格的映演與生存方式,至於其作品的市場收益,除少數能在國外被推介的作品外,在本國的電影市場,應該很難有正常的回收。

新加坡則是近年來華語電影的後起之秀,政府有計畫的扶植本國電影產業,同時也有企圖想要成為華人地區的影視製作重鎮。過去長時間因為政治現實而多所限制的影像創作人才,漸漸的也因為政府施政態勢的改變,有新的發展契機。然而其後勢發展如何,有待觀察。

縱觀其上幾個亞洲地區,華語國家的獨立電影發展,雖有高下,但確可以感受到其無限的勃蓬生機。特別是近年來,同處亞洲的韓國與泰國,電影工業銳不可擋的強勢環伺下,也以亞洲為主要立足點的華語電影,依然在藝術性成就的表現上維持自己的風姿,持續獲得全球影壇的矚目,可見華語電影與電影人才的創作能量不墬。但未來在市場區塊的整合上如何發揮力量,以及機制如何建立與共享,同時保有獨立製片的創作彈性,則是亞洲重要華語獨立電影產製國家,不論政府還是電影人,可以持續展望的課題。

(為2005南方影展「華語獨立電影專題」而作)

藍色記事本之海與紀錄片的「謬思」




接到海洋科學博物館籌備處的邀請,策畫選擇一份與台灣本地海洋相關題材紀錄片的工作時,原本信心滿滿,認為台灣四面環海,又是個自詡為「海洋立國」的島國,這樣的題材自然不難開發與想像。

然而,開始深入回顧過去數年台灣紀錄片片單(有公開發表者)之後,赫然發覺,在台灣,過去拍攝以海洋為主題的紀錄片,除去公部門所製作,負有某種宣傳教條意味內容的作品外,純粹屬於影像創作者的「海洋」創作,比對於今日勃蓬發展的「全民紀錄片」現象,還真有如「滄海之一粟」,相當難得。

這樣的現象產生,如果以台灣近十年,紀錄片創作的顛峰時期做為一個斷年來看,這些相對少量的海洋議題作品,顯然多集中於此時期,遠離這個時期的台灣紀錄片「遠古」年代,公部門的宣傳紀錄片佔大多數,與海洋正相關的影片更是鳳毛麟角,更難論及影像創作者的作品發表。

這真是一個弔詭至極的現象。

創作者與其安身立命的環境,向來都有不可分割的相互衍生關係,環境養育作者,給予抽象的感官享受與想法上的引發,而作者將環境給予自身的影響,透過選擇的創作工具,再次具象化成為各種可被看見的形式,傳遞給觀者。台灣既為一個海洋包圍的島嶼,雄偉壯闊的太平洋與台灣海峽,陣日拍打島嶼的兩岸,在選擇影像做為創作工作的表述形式上,郤呈顯出作者們對於海洋題材的陌生景像,著實耐人尋味。

在這個弔詭當中的唯一反弔詭,則是出現在以海洋文化為中心的台灣離島-蘭嶼之上。拍攝蘭嶼的影片,在數量與題材的呈現上,逐年皆有成長和累積,並且所開發的議題和討論的面向,也隨著時代的不同與時俱進,從文化傳統的影像紀錄,到現代社會面貌的衝擊和討論,不是論是蘭嶼本地人,或外來者,在持攝影機的背後,都清楚的意識和呈現出「海洋」的中心議題與文化面向,並且將其表現在作品之中。
或許,做為一個地理場域上概定的「島」,相較於台灣的「大」和蘭嶼的「小」,空間感的容易感知到海洋的存在與否,直接也影響到居住者對於其周邊環境的認定。島如果夠大,自給自足,久而久之,居者或者忘了自己在「島」上,而島外有島,島的周圍有婆娑海洋,就不見得是件重要的事。蘭嶼的「小」,則讓人難以忘郤在地理上,它確實是個「島」,環島一周,觸目所及,總會有海的角落,居者認同島的地埋形態,當在陸地上,生命與生活空間不足時,海洋自然容易成為相關場域的延伸。

再者,現今行旅方式的大變異,或者也是讓人不再親炙海洋的緣故之一。搭飛機離開這個島,海洋成為在高空之下深藍色的點綴,無聲無味,更難與自身產生什麼連結。在飛行尚未成為如此普及化的商旅方式之前,離開一個陸地到另一個陸地,「遠洋」是最廣泛的移動方式,對旅客而言,在海上航行的過程中,海洋非但有聲響有味道,也有「七情六慾」的海象變化,是活生生的有機體,不識海洋者,至少也得被迫體驗海洋。

最後,關於台灣過去海岸線軍管的歷史背景,導致人民對海洋的長期疏離感,或者也是造成今日在紀錄片影像作品中,對海洋探討貧血的遠因之一。然則在,近日來政府大力提倡的海洋立國概念,海洋教育仍停留在「休閒」與「遊憩」的實質做為上居多,因此培育出民眾對海洋消費態度的量變,尚未進入到海洋成為文化之一環的質變。人人瘋狂到海邊,海成為浪漫、休閒的代名詞,海洋充其量是娛樂思維的背景,較少成為文化探討的主體。

回到前述創作基植於生活的周身環境的觀點,綜觀台灣過去的紀錄片作品,與海洋題材有關的雖不多,但尚稱佳作連篇,可見極力找尋台灣與海連結的有識之仕,仍舊不少。運用影像強而有力的現場還原性,帶領觀者進入屬於台灣獨有的海洋場景,提醒海洋議題的切身存在;他們是愛海的嗎?還是因為站在對於海依存度較高的位置,因而需要時刻提醒自己海的存在?事實上,將攝影機的鏡頭轉向,與我們息息相關的海的場景,是每個喜愛影像的台灣島民都應該要有嚐試與想像;當我們確認海的存在並非這個島嶼的海市蜃樓,並且也知道海洋題材在紀錄片創作上的無窮盡時,重新去認定海洋的廣泛與多樣性,或者是下一輪全民紀錄片運動中,對於攝製題材的省思,或是議題的設定探討,可以發展的未來方向。

(為2006海洋科技博物館籌備處「藍色記事本---海洋影展」而作)

紀錄片的春天?



最近幾週以來,關心電影票房,以此做為選片指南的影迷觀眾們一定會發現,頂著紀錄片之名的「無米樂」,竟然在此傳統電影市場正值五窮六絕的「考季」,頻頻以黑馬之姿,衝上台北週末票房的排行版,與「星際大戰第三部曲」、「萬惡城市」等好萊塢強片,併列十大票房之林,同時還在後勢看好的繼續攀昇當中。

更仔細的觀看票房排行,目前共有三部台灣本土紀錄片也在前二十名的排行榜上,除「無米樂」之外,上映已達八週的「翻滾罷!男孩」,也已突破兩百萬台幣的票房紀錄,而剛上映的「南方澳海洋紀事」,也在眾家電影夾殺當中,排行逐步爬昇。

這些不同於大資本商業製作的獨立紀錄片,能夠在商業掛帥的主流電影環伺之下,得到在好萊塢電影看來,或許只算零頭的商業收益,但實際上已經是數倍於紀錄片製作成本的票房,實在不容易。

從去年底台灣電影市場的另外一個異數,探討九二一災後現況的紀錄片「生命」,或許可以找到這一波紀錄片熱潮的蜘絲馬跡。去年的電影市場,普遍迷漫著低迷的氣氛,好萊塢大片、國際名導的千呼萬喚之作等,都在影迷的失望聲中,呈現疲軟的票房姿態,恰巧契合政治正確,引起議題的紀錄片「生命」,成為新鮮刺激的觀影選擇,口碑加上政治人物所引發的效應,讓觀眾走進戲院,重新認識紀錄片的類劇情片表現,同時驚訝電影形態的另外一種可能。

「生命」所引發的效應不僅只在紀錄電影票房上的成功,連主管電影政策的新聞局,都改口稱數位攝影器材拍攝,並且以投影機在戲院放映的獨立紀錄片為新「國片」型態(君不見近來新聞局,頻頻為上映中的台灣紀錄片打電視廣告,同時請大家「支持愛護國片」)。紀錄片在主流商業院線的初步成功,或許可以視為:電影觀眾與紀錄片作者的雙贏局面。

過去長久以來,被主流商業電影龔斷的電影市場,因為近年來觀影人口素質的提昇,與各類小型影展的頻頻出擊,終於讓影片的引進,呈現百家爭鳴的狀態,觀眾可以看到的電影變多,觀影視野也因此開拓。紀錄片在過去一直被視為小眾,同時在表現的形式上也常和史料紀錄影像一樣被認為「無趣」或「古板」,如今透過商業票房的試鍊成功,反而讓紀錄片在觀眾心目中建立新的品味形象,一新紀錄片的舊姿態,邁入被觀看的新里程。
對於台灣紀錄片的作者而言,過去拍一部賠一部的慘澹循環,為理想與興趣所做的無止盡奉獻,如今透過市場機制的翻盤成功,似乎也讓可預見的未來產生光明坦途的部份想像。票房的實質收益,為作者提供「拍紀錄片也可以賺到錢」的物質供給論證,同時讓作品透過戲院,與更廣大的群眾見面,不再是孤芳自賞的局面。因為票房成功的黃袍加身,後續可以產生的效益(出版光碟片等),也讓紀錄片的「商品」周期變長。

在春雨扉扉當中,台灣紀錄片的春天也來了嗎?

不可否認的,台灣是個很容易引起話題、追隨話題的淺碟型社會(近來某超商的吸鐵贈品,也可以引發蒐藏熱潮)。在台北週末票房排行所顯示出的,某種紀錄片指標性熱門程度,更容易引起對於「你是否去看紀錄片了?」這樣一個集體共同的朝聖行為。未來台灣紀錄片能否在電影市場中,真正佔有一席長青之地,則有賴後續的等待與觀察。觀眾的持續支持和紀錄片工作者的創作不懈,則是讓現今的紀錄片熱潮,不會成為「現象」而已的重要關鍵。

要不然,曾經紅極一時,「葡式蛋塔」店的老板們,都到哪兒去了?

(原文刊載於2005.11電影映像報)

「西藏日記」﹣﹣在旅行的想像與實踐之間



今年沒去西藏,但想來今年的西藏,應該是翻騰異常。

七月甫開通的青藏鐵路,為外界對西藏向來好奇的眼光,開闢出一條切入的捷徑。原本對大多數人遙不可及,只有具備超人般體能,與堅忍意志,纔能親往一遊的雪域之國,天域之城,現今彷彿只要在設備齊全、服務親切的高級列車行進間,便可輕鬆抵達,不痛不癢,方便至極。

上述的旅行印象,當然是來自於大多數媒體報導,也有旅行社招徠生意的廣告。而事實上,現今多數人,對於一個陌生地方的印象,特別是旅遊「熱點」如西藏者,仰賴各式資訊供應端點提供旅行前的想像,或造成集體的,對於同一旅行地區的共同消費行為,諸如:一定要去哪個地方拍張照、一定要去某間店吃東西、一定要買到某件紀念物等等,讓旅行到陌生的地方這件,原本具有創造力的事,似乎又都成為「作功課」一般,有其必要與強制性。

然則,西藏的壯闊風景與自然人文姿態,確實使人驚豔,不論原本對西藏的想像為何,或前往的目的為何,在進入當地的同時,很難不會被其自然原始,圍繞四周的環境所吸引。

當然,也有不少人到西藏,為的是某些空靈的追求與想像,對西藏的神秘印象,或宗教的氣氛所著迷,切合到自身的信仰或找尋自身的救贖感,因而旅行到西藏。猶記得,自已旅行在西藏,經過青藏鐵路被報導最多的路段──因為海拔最高,崑崙山到唐古拉山路段時,聽見當地人提及,很多台灣觀光團喜歡特地指定到此旅遊一事,感到很吃驚;因為此地沒有豪華星級飯店,血拼逛行程更是不可能任務,何以吸引台灣觀光團在此留連。實際上,多數遊人至此,也僅能匆匆下車拍照留念,旋即又風塵僕僕地趕往下一站,因為拔太高,高山症的反應使人難以輕鬆遊賞之故。

然而再一細問,原來是「崑崙山」,本為某一台灣本土宗教之象徵聖地,是故,眾多廟寺,組進香團前往西藏,至該地燒香作法,焚金焚銀,也可算是另類的「聖地」。想來,進藏之路的辛苦與行路遙,應該讓這些宗教熱愛份子,更加堅定自己往朝聖之路前進,崑崙山的本身不過是大自然的地理景觀,但成為「聖地」之後的想像,會使實踐旅程的本身,增添冒險的華麗與背景。

兩個美國年輕人,也帶著自己對西藏的想像,帶著攝影機(師),到西藏遊賞幾日,這便是「西藏日記」。

片子一開始,兩人分別對著鏡頭述說自己未曾到過西藏,對西藏的初始想像是什麼,從自然、宗教人文、到政治現況等,不一而足。他們強調自己所描述的西藏,都是來自周遭朋友、相關報導、旅遊資訊與媒體,或者表示自己在對於即將開展的這趟旅程,沒有預設立場,只有開放的擁抱與期待。若每位旅者,在旅行展開之前,會有討論關於一趟旅行的想像,這應該是多數人的狀況。

隨後,攝影機跟隨兩人,步履西藏。

多數人而言,一趟旅行是否滿意,取決於想像和真實間落差的距離。片中兩位主角,亦努力地在鏡頭前表現他們每日實踐旅途的過程,以及想像與意外發現的描述。

相較於其他關於旅行紀錄的影像,有點罕見地,本片的大多數鏡頭,主要以兩人的訪談畫面呈現。在知名景點前的訪問,在旅邸臨睡前的每日總結訪問,在旅行中途的有感而發訪問。訪問的中間,穿插訪談內容所述及的影像。影像的本身,具有所謂的真實感,對於旅行的兩人自身,或從代替觀眾旅行西藏的觀點來看,我們正在解答想像中所提出的疑問,或正在驗證旅行出發前,旅人對於旅行的想像。從影片的觀點看來,這樣的旅行呈現,不太像旅行文學或遊記,反而像極某種考查行程的紀實。

影片結束在七天的旅程結束之前,兩人分別對著鏡頭述說旅行的心得與總結,毫無意外地,兩人皆說出對於西藏的想法,與先前尚未到訪前大有不同,特別是對於先前西藏政治現狀的看法,更呈現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至此,想像和實踐的表裡意義得到調合,並且兩人建議觀眾,應該自己來一趟西藏看看,相信也會有不同的看法。

或許,我們可以認知到,不論旅行的目的地為何,懷抱什麼樣的觀點前往,旅行是旅行,想像的旅行和真實的旅行,是否存在著比較,不太具有實質的意義。因為,在旅行的出發之前與旅行的當下,旅行的本身是否真的存在,亦或只是在實踐和印證/尋找,先前已經知道的關於旅行目地的種種事物。因而,為何要真的舟車勞頓地去旅行,顯然就變得虛無而不確定了。

(本文為2006西藏影展專刊而作)

一個旅者的呢喃



(本文原刊載於2005.11「台灣日報」副刊)

大部份人對於西藏的想像──(說是「想像」,大抵是認為多數人都沒有真正去過西藏的意思),應該都脫離不開宗教與某些玄秘經驗的聯想,或者西藏獨立運動的政治解讀,對於藏人的尋常生活,比較缺乏可能的連結與瞭解的素材,特別是在遙遠相對於雪國之鄉的,南國島嶼上的子民。

因此,西藏就很容易成為一個全民烏托邦式,狂熱追求的旅行征服想像標的。足履過西藏,就代表足履過某一項旅行生涯的里程碑。

除去里程碑的達成,去到西藏,其實還有印證「想像」的功能,想要感受宗教氣氛、和我們所不瞭解的,關於西藏的一切,原本只在於腦海中的自我建構再現的一切。

然則,真實去過西藏的人都知道,西藏已非想像中完美的西藏。雪鄉高原的天寬地闊依然,曾經是雪國政教合一象徵的布達拉宮,巍然聳立的姿態依然,供奉將佛教由中土帶入藏區的文成公主的大昭寺,香火鼎盛,五體投足全身叩拜的虔誠教徒依然,但是空氣裡彷彿少掉些什麼,讓人想到在八廓街瘋狂殺價血拼代表「西藏紀念」的小什物,與有網際網路可供連結全世界的街角網咖,好像才是大部份來到西藏的旅者,覺得正常與舒適的做為和所在。

去找尋那個「想像」證據與連結的動機,在此刻變得遙遠與微不足道。

少掉的什麼,在「心子」與「幻影人生」兩部關於西藏的紀錄片裡竟然看得到,我相信,拍攝這兩部影片的作者,原本也是抱持著朝拜西藏的旅者,但是,他們去的都不是西藏,郤在鏡頭的探尋中,找到缺少的那個片段。

「心子」的鏡頭望向在印度當地藏傳寺院裡的一群小喇嘛,日常的生活作息與宗教養成的部份。片中的幾位主角人物,分別來自錫金與印度本地,或是「正宗」的西藏,他們不一定是藏人,但都學習藏傳佛教與藏語典籍。西藏目前的政治現況,讓大部份的藏傳佛教寺院,被迫在西藏以外的地區成立新的寺院,承續屬於藏人自己的教育文化系統。被送入寺院學習的小喇嘛,與在一般學校學習的孩童一般,不同的部份在於,宗教哲學思想與藏族文化,成為他們生活與學習的主軸。然則,諸如學習英語等,準備面向西方的課程,也指出這群小喇嘛在某些使命上的角色扮演。

他們的生命課題或許是嚴肅的,但影片中所呈現的真實生活郤有意思的不得了,小孩畢竟是小孩,在寺院裡與寺院外的生活總有各種與尋常小孩一樣,紛擾的趣味,和我們想像的宗教神秘,相距很遠。特別是,當片中的兩位主角,在一年一度的新年假期,放假回到久違的務農的父母家中,因為學習的目地讓家人分離的不捨,與望子為藏傳文化服務和傳承的神聖使命,兩相衝突而引起情感上的矛盾,讓我們看見獨屬藏人的,很深層的宿命與文化生生不息遞嬗著的感動。

與「心子」不同,「幻影人生」,可以很單純的被說成是電影「高山上的世界盃」(The Cup)的幕後花絮(the making of ),也可以很不單純的被看成是片中主角,同時也是「高山上的世界盃」的導演──宗薩欽哲仁波切個人對於真實人生與想像「幻影」的,哲學思辯和對談。這個幻影,正好可以仁波切的電影作品做出最完整的呼應。

「所有的東西都是幻影,沒有東西可以永久存在………..而生命彷彿一場電影」,在影片的一開始,宗薩欽哲仁波便對著鏡頭,說出這樣的一番話。電影在其透過機械光影的捕捉技術運用下,再現原本該屬於人世間所有「真實」存乎於眼前的一切,但是在光影在切斷消失後,眼前的「真實」便不復在。所以拍攝電影的過程,便成為一種修行,而電影幻夢的本質,也成為修行過程中所欲辯證的課題。

仁波切說,電影中的所有故事都是真實發生過的故事,但演員是安排的,不過演員在影片中所經歷和呈現的喇嘛生活與現實生活相同。然而,在電影拍攝的工作過程中,我們郤又看見許多藏傳佛教裡「Mo」(卜卦)的儀式,在這樣追求真實重現的不真實過程裡,對觀眾而言,宗教的玄秘感油然而生。但是幾位參與電影拍攝工作的喇嘛,把拍電影的過程,參透成為認知事物虛無本質的修鍊,郤又真實且清楚不過。

「心子」和「幻影人生」,做為兩部拍攝與西藏相關題材的紀錄片,在攝影運用上與題材內容相得益彰的美學表現,不得不讓我們特別注意。「心子」作者過去為雜誌攝影,在片中許多片段鏡頭,看似一幅幅的靜照速寫:小喇嘛牽起大紅披肩在綠色田野中迎風招展的畫面,與在風中翻飛印滿祈福經文的風幡做出有趣的對比,令人難忘。「幻影人生」在畫面內容的設計上,大量使用薩宗欽哲仁波切在電影拍攝工作現場與影片內容的交互呈現,還原工作過程的哲思討論。同時也利用許多抽象的影像,建構做為對虛幻與真實思考的,屬於電影質感的實踐。恰如影片中間斷出現的,玻璃水壺中因開水滾沸而激昂冒出的氣泡,一突出水面便應聲破裂消失的隱喻。

旅者到過西藏,大概還是會不能滿足,我們在影片中所能見到的,屬於精神的世界,很難被具體呈現出來。不過也別忘了這個弔詭的事實:如果我們在西藏,是不是還能遇見這兩部在西藏以外的地區所拍攝出來的「西藏」。所以,八廓街殺聲價響的血拼過程,與拉薩市區,處處林立的夜總會裡五光十色的「改良」藏式歌舞秀演出,不知道,是不是另外一種,當旅者到達彼岸這個朝聖者的烏托邦以後,可以發現的,最後殘酷的真實。

起個頭



終於搞定一張照片的上傳,

延宕了很久的自己的部落格,應該算是開張了罷。

一開始,先拿來貼貼自己曾經發表過的舊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