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11/19

電視頻道做為放映平臺---淺談獨立製作紀錄片在英國

  英國的紀錄片製作,由於長時間的累積與發展,以及電視紀錄片的蓬勃發展,因此成為極俱產值的產業。在電視臺自製與特定單位製播的紀錄片之外,英國的獨立紀錄片,亦因為紀錄片產業面的健全,因而有相當大的發展空間與產值。本文將從紀錄片做為一種產業為切入點,舉BBC(英國國家廣播電視臺)的紀錄片節目《Wonderland》(BBC2),和《Storyville》(BBC4)兩個例子,簡介英國獨立紀錄片在電視傳播平臺的現況。   根據筆者的觀查,英國的獨立製作紀錄片,與普遍認知獨立製作電影的思維如出一輒,而與臺灣或中國對於獨立製作紀錄片的概念略有不同。其發展型態,不在於因為產業的萎縮與不存在,因而另闢獨立的製作蹊徑;也不在於因為要對抗主流媒體因為商業優先考量,犧牲紀錄片雖然相對小眾,但可能創造影視內容多元化的結果;更不在於要力抗官方的媒體掌控,因而用獨立製作來突破資源集中有關當局的控管與宰制。英國紀錄片的獨立製作,基本上,遊走於商業主流與小眾媒體之間,多數狀態下,純粹是產業結構中的一環。   英國的無線電視臺,亦將獨立製作紀錄片視為重要的內容資源。不論是採取徵件委製,或是直接購片播映,除去電視臺自製的紀錄片節目,不論是個人亦或是影像製作公司(團體)等的獨立製作紀錄片,在電視無線頻道節目中,亦佔有一席之地。舉凡英國國家廣播公司(BBC)、Channel 4、iTV等,都播映相當時數的紀錄片節目。值得注意的是,英國的無線電視頻道紀錄片播映和製作,雖以BBC為大宗,但BBC旗下的諸多電視頻道中,並無如同中國中央電視臺成立專門的「紀錄片頻道」(CCTV-9)的作法。英國的紀錄片節目,分佈在各個不同屬性的頻道中,分別以自製(含委製)或購片的方式,製播內容與議題合乎各頻道焦點觀眾的紀錄片系列節目。   在臺灣,扣除報導式的電視紀實節目,或以娛樂為目地的類似真人實境節目,電視臺自製紀錄片的例子,在解嚴以後,與有線電視頻道大幅開放後,逐年遞減,其背後的原因值得探究。目前看來,也只剩公共電視臺和少數非營利的有線電視頻道,在自製以外,採行購片放映,或徵件委製的模式提供紀錄片節目。如此的狀況,導致臺灣紀錄片產業一直未能有更大幅的成長,而獨立製作,遂成為臺灣紀錄片現階段製作模式上的主流。且在不少例子中可以見到,兼俱有電影創作,與社會實踐參與概念的獨立製作紀錄片。前述的狀態,是為在幾乎不見紀錄片產業的臺灣,紀錄片的生存模式與樣態。   如本文開頭所提示,英國的紀錄片產業,以電視為平臺,呈現具有產值的發展。同時,也豐富電視頻道節目的內容,提供觀眾在以娛樂、新聞等目地的節目以外,以電視做為充實思考素材的可能。英國的電視紀錄片節目,承襲開啟於1930年代以降的紀錄片傳統,提供觀眾在觀看「創造性處理的真實」的同時,拓展個人視野與對特定議題的思辨可能。BBC旗下頻道,以徵件委製為主的《Wonderland》,和購片放映為主的《Storyville》,提供獨立製作紀錄片參與電視平臺的機會,同時讓獨立製作紀錄片,在整體紀錄片產業中扮演重要角色。   首播於2008年的BBC2《Wonderland》紀錄片系列節目,是以對外徵件為主的紀錄片節目平臺。常年公開邀請獨立紀錄片工作者,主動投遞各類紀錄片攝製的企畫案,或是設定主題,邀請獨立紀錄片工作者提出企畫案,再由製作單位進行評估並給予委製經費。該節目目前已進行至第四季。《Wonderland》以八集為一季,八集皆為單集紀錄片,片長均為一小時。目前已製播的主題,包含家庭教育、老年、英國社會面向等議題。許多位英國在地的獨立紀錄片工作者,如:Paddy Wivell、Olly Lambert等人,與此系列節目多次合作。且不同的獨立紀錄片工作者,亦有各自感興趣或長期關注的題材。   從製作的層面看,《Wonderland》的單集紀錄片,有不少雖為個人單機作業的製作形態,但是因為紀錄片做為產業商品的基本要求,讓影片製作的質感與水平,並不因為是獨立製作而相對粗糙。影像畫質、聲音、剪輯等基本技術面的要求均符合高畫質(HD)電視的播出水平,成為單一商品在影音市場發行販售亦無任何問題。   從2007年起,即在BBC 4播出的《Storyville》,則是以購片為主的獨立紀錄片播出平臺。從已播出的系列內容和節目宗旨來看,《Storyville》以採購英國境外的獨立紀錄片為主,透過世界各地紀錄片工作者的視角,引介不同的觀點與議題,開啟觀眾的視野。舉例言之,如中國因為經濟的崛起,成為當下世界各國關注與研究的對象,《Storyville》亦曾播出不少由中國獨立紀錄片工作者所攝製的紀錄片,如:《Law of the Dragon》(陳為軍)、《China’s Bleak House》(趙亮)以及以上海為背景的兩部紀錄片系列《Shanghai Tale》(郭敬、柯丁丁)。《Storyville》以世界各國獨立紀錄片工作者的作品為主要選材目標,強調作者的個人觀點與詮釋,與採購其他電視臺紀錄片作品所呈顯的主流思維,常有不同。另一方面,《Storyville》也成為提供世界各國獨立紀錄片工作者,在英國電視頻道映演其作品的平臺。   在BBC之外的電視臺,如:Channel 4,亦長期透過商業機制的資助,購買世界各地的獨立製作紀錄片進行播映。同時在電視播映期間告一段落後,視合約狀況,將影片上載於「4od」---電視臺的隨選互動網路平臺(註),存在頗長的時間,供英國境內民眾自由點閱線上觀看。這項作法,除保障民眾基本收視權益以外,也在於擴大電視紀錄片的使用效益。   獨立製作紀錄片在臺灣,不論是臺灣本地作品亦或購自國外,主要的映演管道,不外乎是影展、獨立院線發行,或發行光碟(含MOD)。早期曾經有過的電視頻道播映機會,除公共電視臺和部份非營利電視臺,仍有少數固定紀錄片節目之外,多數頻道播映紀錄片皆為非常態。大量的談話、新聞性或報導性節目,取代紀錄片因為相對而言較長時間累積,且含有製作者觀點的,引人思辨的媒體形態。如1990年代由全景紀錄片工作室獨立製作的《人間燈火》、《生活映象》等電視紀錄片系列,或由超級電視臺自製的《生命告白》電視紀錄片系列,皆在當時引起觀眾對於社會邊緣現象的關切和討論。然則,1990年代因為主客觀因素,隨後引爆臺灣獨立製作紀錄片的風起雲湧,並未在之後與電視產業做更好的連結,將電視頻道做為獨立製作紀錄片的平臺,發展成為俱有產值的產業,同時充實電視節目的多樣性。等而下之,由跨國媒體公司經營的所謂紀錄片專門頻道,以商業掛帥的操作模式,供應重播率極高、內容亦相對貧乏,乃至於變相為政績或商業目地宣傳的電視紀錄片。如此的現況發展,對一直以來充滿活力的臺灣獨立製作紀錄片,實屬可惜,值得有關單位深思其背後原因,並找尋對策加以因應。 註:文中所舉BBC旗下的兩個紀錄片系列節目,亦會透過BBC的互動隨選網路平臺,提供民眾線上觀看,但收視效期多半較短。

2012/3/25

今天的電影.明天的檔案影片 ----英國檔案影片的使用實例


(Photo by BBC Reel History of Britain)

臺灣的紀錄片,在1980年代末期解嚴之後,由製作層面來看,一路從早期做為政治參與及社會運動的工具(如:綠色小組),接著發展出社會人文與弱勢關懷的角度(如:全景映象工作室),到以紀錄片做為影像創作與美學探討的形式之一;在不同的階段,各自因為社會背景與產業的變遷,呈現出不同的特質。時至今日,臺灣的紀錄片,在整個影像(電視、劇情電影、動畫等)的範疇裡,不論做為一種未來成熟產業的可能性,還是維持其獨立製作為大宗的現狀,都已經變成臺灣影像產製的重要類型之一。

另一方面,近兩年來的臺灣劇情電影,不論在製作出品量或本土票房,皆呈現方興未艾之勢;因而,各界普遍認為「國片要起飛」,一掃自1980年代以來臺灣電影工業持續低迷的狀態。

然而在臺灣,對於將現在的「影像」,做為一種未來的「檔案」(archive)的思考,似乎與近期以來各類影片大鳴大放的狀況相比,較為匱乏與冷門。且過去很容易被當成一種檔案來思考的紀錄影片,也在近年來紀錄片製作走向的影響下,變成較少繼續討論的議題;因此,影像與生俱來的檔案性格,似乎一直不若文字或圖片來得被重視。在新的影像不斷被快速產製的現代,似乎有必要開始思考,面對今天的影像,將會成為明天的檔案影片(archive film),該如何做有效的蒐藏管理,與活化運用。本文試舉兩個檔案影片,在英國被使用的例子,對照臺灣的現況,討論對於「今日的電影,即將成為明日的檔案」,可能的思考為何。

2011年的下半年,BBC與英國電影資料館(British Film Institute; BFI)合作,製作了一部電視紀錄片系列「Reel History of Britain」(註1)。此系列紀錄片,以BFI自1935年設立以來的,館藏檔案影片為主要資料,佐以設立於英國其他地區的影片檔案典藏機構的資料為輔,設立不同主題(共20集,每集30分鐘)發展之。內容主要著眼於,藉由這些館藏的影片檔案,以今天的目光檢視過去英國人的庶民社會、政治與文化,藉以展現歴史的思維。節目製作單位,並不以古板的學術概念或教育影片的作法,來結構這部紀錄片,反之,藉由打造一輛流動的電影放映車,帶著檔案影片,拜訪和當集主題有關的人、事、物或現場,邀請民眾參與這些「檔案」的放映,重温歴史。

其中一集,是帶著紀錄片《We are the Lambeth Boys》(蘭伯托男孩)(1959)重訪倫敦南邊的Lambeth區,並邀請當年紀錄片中,乃為青少年的主角,在五十多年後,重新觀看這部影片。這部紀錄片,是1950、60年代英國「自由電影」(Free Cinema)的代表作品之一,藉由紀錄勞動階級家庭青少年的工作與休閒生活,顛覆英國當時主流媒體對待勞動階級(特別是青少年)的看法。

節目的重點,並不在於重新介紹這部紀錄片經典,而在於探看當事人的反應。五十多年過去,當年影片中死黨們的人生際遇變化頗大,「重看在影片中的自己,彷彿在看別人的生命故事」,其中一位主角說。這個作法有效突顯影片檔案亙古彌新,同時做為歴史與現今連結,除去文字與圖片的,另一項媒介。另一方面,檔案影片中所呈現的衣著打扮、行為舉止,也提供現今的觀眾、研究者,對社會現況進行歴史性反思,與學習歴史文本的機會。

事實上,單看這部紀錄片的原始製作,其實並不完美;一如當時許多的紀錄片一般,這部紀錄片的主述旁白,對觀眾進行強勢的主觀引導,並沒有在當下突顯其潛在的社會或歴史價值。然後,經過時間的催化與隔絕後,變成「檔案」的影片,因為觀眾早已脫開其影片的現實背景, 有距離的觀看,反而讀出影片原本並不具備的、新的價值和意義。

BBC與BFI,也配合節目播出,透過網站的設計,提供民眾對於影片做為檔案的基礎認識,甚至教導民眾如何自己動手保存家中的影片資料。俾使大量透過現今隨手可得的攝影器材,所製造出來的常民活動影片,在未來,也能成為歴史檔案的一部份。

關於影像成為檔案的另一個例子是,BFI重新修復的影片《Wonderful London》(1922)。BFI每年於秋季舉辦的倫敦電影節,都會選擇幾部重新修復的電影進行放映,這個放映欄目的設置,並不單純僅為提供電影或其他相關領域研究者,觀看影片拷貝的機會,更重要的,是讓民眾有機會透過檔案影片,認識過去。

今年的放映片單中,便包括這部由Harry B. Parkinson攝製的黑白默片。主題為倫敦街頭當時的各種現象,舉凡公共交通、市集,乃至於那個時期的外國移民生活。影片的原始製作定位,其實是在商業電影院裡放映的商業電影類型之一,由現今的眼光來看,一方面展現二十世紀初倫敦庶民的生活面,另一方面,也提供古今對照的某種趣味和研究課題的可能性。以這部影片為例,影片中呈現出早期華人移民聚集的落腳之處,在今日倫敦的Limehouse一帶,其原因在於這裡是倫敦早期泰晤士河的港口之一,需要勞力,因而聚集大量華人移工(另一個族群是非洲裔移工)。現今倫敦的中國城,地理上距Limehouse已有相當的距離,是倫敦市中心商業與觀光的精華地段,緊臨劇院密集的West End和購物區Regent Street。今非昔比的中國城所在地,透過《Wonderful London》,歴歴在目的影像,呈現華裔移民社會與經濟身份,在英國的歴史性變遷,當然是社會學研究的好文本。

反觀臺灣,對於影像成為檔案的未來性思考,雖然早有討論與例子(如:國家級的數位典藏計畫、影資館的老片修復,臺灣電視公司捐贈給臺南藝術大學的新聞資料片等),公部門成立的相關機構,也早已設立存在,只是機構本身未能有更加健全,或有效的使用檔案影片。如:國家電影資料,囿於經費、規模與人力,對影片的典藏維護僅能及於電影研究的主要目地,要進一步全面思考影片做為一種檔案,同時建構各種機制讓檔案的使用能活化,以乎力有未逮。南藝音像紀錄與維護所,在其紀錄片教育過去的累積下,對於影像做為檔案的理論化基礎相對足夠,但似乎也受限於主客觀因素,因而未能將其有所擁有的資源做更有效的使用。進一步的,也就難以對全民推廣,保存影像做為一種檔案的重要性。

另一方面,除部份高等教育、中央主導的典藏機構和計畫,以及媒體單位(如:電視臺)外,地方政府,雖有設立電影博物館或電影圖書館者,但是對於保存影片的思考,仍舊著眼於電影文化藝術發展的延伸觀點,尚未進展到影片做為檔案的思維,因而對於庶民所產製的影像,目前尚未有特別的機制可以將其視為未來的檔案,進行蒐藏。

從放大的觀點來看,因為現今影像科技的發展,由於攝影與影像產出技術的變革,影像的產出,也未必為專業者才能掌握,家用數位攝影機、相機、行動通訊裝置等,都成為可以產製與儲存影像的工具。另一方面,原本需耗費極大資源才能被保存的影片拷貝,也因為數位化影像的產製日多,因而在保存和使用上,也朝向較為經濟的方向發展。我們或許可以相信,數位化的影像,在未來被保存下來的可能性,透過今日網路的應用(如:Youtube)等,各類開放性的數位平台,可以不斷地流傳下去,存在的時間與流傳的廣度,將倍增於過去的影片。

然而,愈容易產製的產品,其消逝的速度也會愈快,如:第一部以古騰堡印刷機印制的聖經,現今還可以得見,但後來大量發現的印刷品,未必全部都流傳。以及,有部份乃以影片膠片、或磁帶形式存在的拷貝,除私人蒐藏外,亦缺乏更多的保存機制。因此,在臺灣,對於影像做為一種檔案的重要性,或許從現在開始認真思考,建立良好的觀念與機制,待一段時間之後,便可以看出影像做為檔案,在文化上、歴史上與社會資產等面向的龐大價值。